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2年第11期内容

昨晚回来时把车停在了树下，今早去开，看到槐花落了满满一层。

打开车门时，甜而清新的花香不由分说地钻进鼻孔里。坐进车里，不着急开，也没用雨刷扫开前挡玻璃上的槐花，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。槐花仍在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，在这夏末秋初的天气里，我想起了故乡。

故乡里的那些房屋多是土墙瓦顶，邻里之间用泥墙阻隔。泥墙是用黄胶泥搭着谷糠堆砌的，怕雨，也怕牲畜拱。

记得有一年，我家的猪拱塌了邻居家刚垛起来的泥墙，这让邻居家十分恼火，报复性地把我家院墙也扒倒一截。

父亲默不作声地请了泥瓦匠，来帮邻居家把院墙重新砌好，也把我家的院墙补好了。然后，父亲把我家的猪圈向院内移了一米，并在猪圈的原位置种了棵槐树。

槐树，在我的家乡有“怀念”之意。父亲这样做，并不是要怀念那些不快的事情，而是警醒自己和家人，邻里之间以谦和退让为要。

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，邻居家都没有搭理过我家的任何一个人，哪怕去田间劳作时头顶头遇上了，也会借故看天空、看溪水以避开。次年7月时，槐花开得汪洋恣肆，落下来的槐花在我家猪圈里如雪似的铺了白白一层。

父亲转而又担心起来，槐花开得太盛，若是落到了邻居家院子里，他们又会不会嫌弃呢？若因这件事再闹起来，就不值当了。

于是父亲要把槐树砍了。母亲拦着，说，这树长得那么旺，花那么香，你就忍心砍它啊？

就在父亲纠结要不要砍掉那棵槐树的时候，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。开门一看，正是邻居一家，他们托着一盘刚刚洗好的葡萄过来，说：“我家院子里的葡萄熟了，给娃们拿来一些吃。”

父亲把邻居迎进了院子，眼神还不住地往那棵槐树上瞟，然后有些拘谨地说：“这棵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了？花好看，就是打扫起来烦着呢。”

“我们今天正是为了这棵槐树来的。”听到邻居家婶子这样说，父亲赶忙表示：“好，好，我们今天就把它砍掉。”

“砍它作甚？”邻居家婶子赶紧解释，“你先别急。我们今天来，一是表示感谢，二是表达歉意。我家儿子写了一篇作文，内容正是你们家这棵槐树，结果他作文得了高分，还考上了重点高中。

这孩子就喜欢盯着这棵槐树看，这回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场。你们这是墙里开花墙外香，所以千万要留着。另外就是一年前呢，我们因为一堵泥墙就使性子闹气，实在不应该，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

父亲激动地嘴唇直哆嗦，连声对我母亲说：“赶紧，把鸡杀了，咱两家今天就在这院子里吃地锅鸡……”

这发生在30年前的旧事，不经意间被眼前的槐花给勾了出来，竟历历在目。我收回思绪，打开雨刷，前挡玻璃上的槐花纷纷散落，花香如雨，飘飘洒洒就穿过了数十年的时光。

作者：戴滢滢

责编：张初 / 校对：郭艳慧